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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我從小就相信我是個窮人家的小孩,所以每當我在學校聽到鄰桌的男孩們用天真的語氣說:「昨天我爸爸帶我去看XXX電影,好好看喔!」時,我只能默默認命地轉過頭去不流淚。
「看電影是種奢侈,休閒更是種羞恥。」這是我父親無形中給我的觀念。而或許是長期壓抑下所產生的反抗,現在這兩件事竟幾乎成為我生活的全部。我家裡是開書店的,那種破破舊舊髒髒小小,還兼賣文具、玩具、禮品、影印的那種社區功能型的書店。
在八德路上,彼時的台北還充滿骯髒雜亂破舊的那種發展中國家的特色,我們家就座落在一排違建攤販旁,對面是廢棄的公寓,往東是某明星國小與某著名療養院,往西是一大片整天烏煙瘴氣的公車總站停車場,再過去則是某個時期最熱門的擺地攤地點—中興百貨。我生命最初十幾年的活動場域,很少能超過這個範圍。

不可思議嗎?但這是真的,我沒唬爛你。
我的父親是,且絕對是那個區域裡最努力工作的人,我們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打烊,每天從早上九點半營業到晚上十一點,但事實上拉下鐵門往往還要工作到凌晨一、兩點。生在這樣的家庭,我和我的兄姊們注定就是要當童工的命。
我的童年除了在東邊那個明星國小之外,就是在我家的書店裡度過。
我的父親從來沒有放過假,我家裡當然也沒有所謂的休閒生活。
看電影?呵呵。

但當然,即使像我父親這樣一個嚴苛的人,對我們小孩子也不是從來沒有過仁慈的恩惠。偶爾節慶的時候,我家後面應媽廟前的小廣場就會放起露天電影,兩條竹竿撐起一面白布,在溽熱的夏夜裡隨著微風擺動著慵懶的影像。只要我們表現得好,父親就會准許我們去看那麼一場露天電影,而我唯一還有印象的,就是一部港片《小蝦米與大白鯊》,我會有印象是因為影片裡的主角之一是一個會功夫的外國女人,而且還會講中文,當時我覺得很奇妙。

有時候,父親也會收到一些顧客所送的免費電影票,大多是在中興百貨旁的總督、首都、金像獎三家戲院的招待票(我一直很奇怪他們為什麼要擠在一起),那時他就會把電影票當作誘餌,要求我們完成某些高困難度的工作之後,才能得到電影票去看一場電影。

但當然這樣的機會也不是太多,我有印象的影片也只剩幾部,像是能用類似吸塵器的裝置把幽靈收服的《魔鬼剋星》、讓我哭得稀哩嘩啦感到身世同樣悲慘的《魯冰花》,以及一部記不起名字,講述一群瘖啞邊緣人的社會紀實片,裡面有一個少年被鐵鍬擊頭後,倒在水溝裡,鮮血在水裡漸漸流散的畫面,對當時我幼小的心靈衝擊很大。我只大約記得片名是「黃色的臉孔?」,但我找了好多年還是找不到。(或許你知道?)

我小時候看過的電影只有這些,少到沒機會產生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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