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跟二叔開車從鶯歌山上一起回台北,最近他經常跑鶯歌,正在整理一處房子,打算明年搬過來養老。
其實叔叔並不老,不到六十,但一陣子不見,他的精神確是老了很多,以前的那種浮躁氣似乎沉澱了不少。
我跟家裡的長輩很少談心,跟父親每一次對話更是從來沒有超過五句,那天在車上,原以為會尷尬地沉默,卻意外聊了許多。二叔決定把經營了三十年的事業收起來,因為大環境的變遷,收益已大不如前,與其苦撐,不如見好就收,先沉澱一陣子,再為退休後的生活作打算。
二叔生了四個女兒,沒有兒子繼承,一直是他最大的遺憾。六年前一場意外火災,奪去了最讓他操心也最讓他驕傲的大女兒,使他一度悲憤不振。
他回想二十幾年前,事業如旭日東昇,娶妻、生子,多麼意氣風發,他說看自己年輕時的照片,怎麼會想到二十幾年後的自己變得這麼俗傖。
他說這些都是被消磨掉的,被經濟壓力、子女教養、人際糾葛等,給一點一滴拉扯成現在的狼狽不堪。
如果回到當年,他早知道世界會變成這麼緊繃,就不會生這麼多小孩了。他甚至跟女兒講,以後如果嫁給男人不能保證比獨身生活快樂的話,他寧可她們不嫁不生。
他感覺現在的世界,並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樣繁榮,其實正處於一種危險平衡中,所有的人都在燃燒未來的資源來填補眼前的虛榮,未來就像個隱形的黑洞,不知道何時會出現,攪亂一切、反噬一切。

聽到二叔這番話,我有點訝異,沒想到五十幾歲的二叔想法會跟我一樣。
我跟他說,其實我從小就有這種預感了,這也是為什麼我會想不婚不生的原因。他說難怪看你從小就那麼憂鬱,太年輕就有這種想法不好,你會失去很多體驗的機會。
沒錯啊,正是如此。

儘管如此,我還是想好好生存下去,我暫時沒有養育的責任,但也該是回饋父母與其他人的時候了。
Alice說人到五十歲以後眼裡面看到的就是錢錢錢,一切都跟錢有關。
其實被生存逼急了,連一向自命清高如我,現在滿腦子想的也都是如何賺錢。
正如二十幾年前的二叔,我也開始要被生存的壓力給拉扯變形了。

《紅樓夢》裡,曹雪芹假托後人評寶玉,實乃自批之詞,現在讀來別有感觸:
<西江月>
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
潦倒不通世務,愚頑怕讀文章。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

富貴不知樂業,貧窮難耐淒涼。可憐辜負好韶光,於國於家無望。
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寄言紈绔與膏粱:莫效此兒形狀!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dulanad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