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公司在萬華,台北最古老的起源地。
雖然在台北住了二十年,但有很多地方其實根本沒去過,上禮拜中午,同事提議去龍山寺附近吃東西,我說,龍山寺在哪啊?他們都感到很訝異,我長這麼大居然沒去過這個台北最重要的寺廟之一,而且就在公司附近而已。
說來可憐,我從小到台北住後,幾乎可說是被禁足的狀態。父親是個沒情趣的人,一年從頭到尾三百六十五天都不離開他那間小店,也很少讓我們離開他的控制之下。因此,一直到國中,我除了家附近那一條曾經滿是路邊攤的巷子,還有我上學的那條短短路徑,以及對面由台灣療養院改成台安醫院的一區以外,我對台北所知非常有限。那天跟同事去龍山寺附近,才發現那完全是一個我沒接觸過的世界,我居然不知道台北有這樣的地方。
我指的是遊民。以前曾經看過電視報導,說寒冬來臨,遊民怎麼過冬,或是哪家攤子大方宴請遊民朋友等等,但我都感到很疑惑,路邊是看過一些流浪漢,但那成群的遊民都是在哪裡出沒。
那天中午去附近用餐,看到很多衣著破舊滿面污垢的男女群聚在一條巷子裡偷偷摸摸地交易,給我很大的震撼。

那天因為時間的關係,我沒有進去龍山寺參觀。今天晚上下班,我突然想走路,因此就想去龍山寺附近找東西吃。
路上,一個躲在暗處的中年人突然叫住我,「少年耶,要不要叫小姐?」
一個轉角,我看到一個沒什麼姿色的中年女人穿著網襪、皮靴,站在拉下的鐵門前來回踱步,眼睛飄移,像在等人,但我知道那就是俗稱的「站壁」的流鶯。
再過去,衣著髒污的人中老年人愈來愈多,或群聚在一起吃路邊攤,或在路邊發酒瘋,或三五個聚在一起閒聊。龍山寺前的捷運站兩邊,成了他們最密集的聚所。

我突然想起幾年前,前同事黃庭輔大哥曾經拍了一部實驗性很強的黑白紀錄片「指月記」,影像主角就是那些群聚在龍山寺內外的各類畸零人、流浪貓狗、無言的菩薩、梵唱、遊民或精神病者的喃喃自語與叫罵...。

那時候看不懂,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表達。

我走進龍山寺,精美的建築與造景讓我驚艷,滿是參拜的信徒,剛好還有一團韓國觀光客。
我是台灣人,我卻發現我不會拜拜,不知道有哪些流程,要拿幾枝香,從哪裡開始拜起,拜的是什麼...等,我毫無頭緒。

我聽到各種聲音。求平安,求事業,求愛情,也有求小錢的乞丐與化緣的和尚尼姑,原來,這是一個各種卑微慾念最具體的集會所。我才突然明白黃庭輔《指月記》裡面那種嘈雜聒噪不規則的各種聲音元素的意義。

走這一趟,我的腦袋好像被重重敲擊了一下,多了幾重陰影暗窟。

就在隨便亂逛時,我被路邊一家大聲放著古典音樂的店所吸引,「莽葛拾遺」,這是一家二手書店,佈置得卻相當用心。它是用一個百年老厝改建而成,門口有魚缸,燃香,頭頂兩顆放著古典音樂的大音響。走進去,便是濃濃的舊氣味,書是舊的,書櫃是舊的,整個空間都是台灣古厝的舊氣味,但它的裝潢卻一點也不破敗,給人相當用心之感。
我對這家店感到很好奇,在門口看到一個氣質特殊的人,我猜他就是老闆,跟談攀談了一下。他說這個地方是台北最底層的社會,到處是遊民流鶯,他就是故意要選在這個地方開這間店,要把它打造成全台灣最重要的二手書交流空間,為這個地方增添點文化氣息。
他說到一半,一個遊民突然在巷子裡發瘋引來圍觀,他似乎認識,便過去調解了。
還真是活菩薩一枚。

回來後,又看到這篇文章,「他就這樣趴著」,感觸良多。

百鬼夜行,他們只在夜晚出伏,也只會在我們麻木的眼角餘光短暫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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