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來法國時,我只帶了三本中文書籍,一本是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卷一:在斯萬家那邊》、一本是米蘭‧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第三本就是克里希那穆提的演講集《從已知中解脫》。
帶前兩本的目的,除了是個人珍愛外,另外也是想到時候買法文原版書籍來對照參看,一邊深化法文能力。而第三本的克里希那穆提,則是我帶來作為安定心靈、驅除心魔的法寶。
我接觸克氏著作的時間不過一年,在我心情憂鬱、思想窒礙時我總是默默讀他,他帶給我許多啟示與沈澱,教我看清自己的處境與侷限,他不是安慰你的憂傷,不是教導你如何思考,他只是像個朋友一樣,告訴你他對人生諸多事物諸多煩惱的觀察與理解。你會在他優美的文辭與綿密清晰的思路裡得到安定的力量,進而重新調整自己。昨天我又拿起克氏的《從已知中解脫》,我已經翻過許多遍,但每次看都感覺像是第一次看一樣,每次都有新的啟發。

昨天我隨意翻開這一頁,《從已知中解脫》p.63,映入眼簾的文字讓我立刻想起前幾天在唐諾那篇文章裡看到的一句歌德所說的話:「你真美好,請你駐留——歌德說,當你情不自禁講出這話,便是魔鬼梅菲斯特現身要拿走你靈魂的時刻了。」前幾天看到這句話覺得很有意思,但我一直不能參透其中真正的深意:為什麼當我們興起一種幸福美好的感覺時,反而會是我們靈魂最脆弱的時刻?

這樣的懸念小小地牽掛著,卻在我不經意看到下面這段文字之後豁然開朗。由於克氏的文字是一段不可分割的思考過程,少了一句話都可能造成誤解,因此容我整段抄錄,粗體字是我特別標出來的關鍵字:

…快感是經由四個階段而產生的,也就是知覺感覺觸覺慾望。例如,我看到一輛漂亮的汽車,於是得到一種感覺,由於看見而生出某種反應,然後我觸摸它,或在想像中觸摸它,接著,便生出想要擁有它、而且想藉他來炫耀自己的慾望。或者,我看到一朵可愛的雲彩,或是襯著藍天的高山,或是春天的一片嫩業,壯麗的山谷,燦爛奪目的夕陽;或是一張動人的臉龐,聰慧、活潑、絲毫不忸怩害羞。我以極其愉悅的心情望著這些景物,觀賞到忘我的地步,只留下純粹的美——也就是愛。在這一剎那,所有的問題、焦慮都拋諸腦後,只剩下那令人讚嘆的景物。我如果能以愉悅的心情觀賞它,事後立刻把它忘掉,就不會有任何後遺症,反之,我的心念一進入,問題就來了。我的心回想所見的景物,懷念它的美好,於是告訴自己,我想再多看它幾回,我的念頭就開始比較、評估,然後做了決定,「明天我還要再來看它。」那原本只帶來剎那喜悅的經驗,便藉著意念延續下去了。

性慾或其他慾望也類似於此。慾望本身並沒有錯,這種反應十分正常,如果你用針刺我一下,除非我全身癱瘓,否則我一定會反應。但是當念頭一闖進來,嚐到這種愉悅的滋味之後,就轉化為快感。念頭不斷想重複這種經驗,重複愈多次,就演變為一種機械化的慣性反應;想的愈多,快感就愈加重。意念透過慾望創造並維繫快感,使它延續不斷。因此我們可以說,對美好事物的欲求反應本來極其自然,是念頭扭曲了它,念頭將它變成記憶,而記憶又藉著不斷地想念而得到滋長。

當然,記憶在某一種層次上有它存在的必要,沒有它,日常生活幾乎無法進行,它在自己的領域內必須發揮功效,但是在某一種的心智狀態中,它是沒什麼容身之地的。一個不被記憶麻痺的心智,才能享有真正自由。

歌德所說的魔鬼梅菲斯特,就是克里希那穆提所說的「心念」、「念頭」,就是一種每個人都有的「滿足私我的意念」,一種持續下去的「深慾」。
當我們情不自禁地對美好的事物說出「請你駐留」,我們其實是在說「請你留在我身邊,為我駐留」,這種慾望將會把我們整個心思都扭曲變形,牢牢地懸掛在對象上面,我們要綁住她,而我們自己也就此被束縛了。

(想想我與微笑的事,我的確對她說出了那句話,我的靈魂立刻就被梅菲斯特發現了,痛苦、煩惱、焦慮,就像導引飛彈一樣尾隨而至。
我笑了一笑,心念鬆開。
我們兩個都笑得更自然,更燦爛。)

以下是一些克里希那穆提的相關網站:

美國克里希那穆提基金會
克里希那穆提的教誨
克里希那穆提資訊網
克里希那穆提的格言與故事
克里希那穆提中文網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dulanad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7)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