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陣子我熱衷於打惡作劇電話,或許是面臨高中聯考壓力太大的緣故。
我會在半夜打那種不出聲的電話騷擾人,有的是隨機亂撥的號碼,有的是班上看不順眼的同學,有的是暗戀的隔壁班女生。我會連續打好幾次,直到對方一接起來就破口大罵摔電話為止。然後我才回以各種預先練習好的詭異笑聲。(比如巫婆式、小鬼頭式、三八阿花式、地獄回音式、低能兒式…) 接著樂倒在電話機旁,享受一種孤寂的快感。有一次我把這個低級的遊戲帶到學校分享,慫恿幾個死黨跟進。為了讓他們能預習這種樂趣,下課時我帶領他們到學校角落的公共電話亭,親自示範給他們看。

我投下五元硬幣,隨便播了一通市內電話。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通了。

我跟他們眨了一下眼睛。開始。

「喂?」

是一個老人的聲音,而且可以分辨出是個老芋仔。

「喂!先生!您好!」我用一種相當有朝氣且親切的聲音打了個招呼。

「您哪裡找哇?」

「先生您好!我們是大頭電器公司(我說了一個品質悠久最老牌的國產電器公司),恭喜您!是這樣的,本公司最近正值三十週年慶,舉辦了一個盛大的摸彩活動,從全國幾百萬戶中,我們抽取到您的電話號碼,假如您願意配合我們的活動的話,我們就送你精緻電鍋一個!…」我臨時瞎掰了一套說辭,那老先生喔…喔…喔…地應著。

「送俺電鍋是吧?不錯、不錯啊,謝謝啊…」

「呃…是的,不過先生,您必須先通過我們一項測驗。」

「測驗?啥子測驗哪?」

「您必須唱一遍我們公司的主題歌。」

「什麼歌?我不會唱呀…」

「就是很有名的那首:『♪大頭大頭國貨好,品質悠久最可靠♪』啊!」我唱了一段給他聽,圍在身邊的同學已經笑成一團。

「啥麼?我不會唱耶…」

「呃,那沒關係,你隨便唱一首你會的歌就好了。」

「我會的歌啊?」

「對,隨便一首。」

「ㄜ…,那我就唱梅花吧?現在唱嗎?」

「是的,請!」

「♪梅花梅花滿天下,愈冷它愈開花♪….」

我把電話一一傳給身邊的同學聽,看著他們誇張的笑,我露出得意的臉色。

電話傳回我手中時,那老先生剛好唱完最後一句。

「先生,您唱的真好!…」我一邊說一邊示意身旁的同學鼓掌「…不過,由於您唱的不是本公司的主題歌,所以還要請您再唱一首,假如您身邊有家人的話,也可以請您的家人一起來共襄盛舉喲!」

「什麼?還要再唱一首哇?…ㄜ,老伴兒!老伴兒!過來一下,過來對電話唱一首歌兒,有電鍋可以拿…」

就在那一剎那,我彷彿看見一個昏暗破舊凌亂不堪的眷村宿舍裡,兩個垂垂老矣的老人在異鄉的黃昏中如此真誠地對待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的感傷畫面。 我的心一陣抽痛,掛上電話,轉身跟我的同學宣稱他媽的我已經被識破。在同學的歡呼聲中我知道,從此我不會再玩這種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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