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有一個不為人知的陰暗志願。
每當在課堂上被老師問到「你的志願」或「將來想當什麼」的時候,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太突兀,我只好跟所有同年齡的小孩一樣,表現出一副人小鬼大的天真模樣說︰我將來要當偉大的什麼什麼家!因為○※#×……。而其實,我的心裡想的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啊。在我那小小的心靈裡,一直有個滄桑的聲音告訴我︰你只要舒舒服服、快快樂樂的過完這一生就好了。我不知道這個聲音是從何時開始出現在我心裡的,也不知道我為何會有這種不長進的想法,然而從此以後,我整個人漸漸變得消極懶散,作任何事都很被動,什麼也不願意去爭取,就連馬子都懶得追。
我的姊姊經常很擔心這樣的我將來要如何在社會上生存,我則告訴她︰「姊,妳將來一定要嫁個有錢人喔,這樣我才可以靠妳過日子啊。」她聽到這句話以後非常生氣,覺得我真是沒救到底了。
是啊,像我這樣一個沒志氣又沒能力的人,將來要如何在社會上生存呢﹖我到現在都還一直在擔心哪。如果可以的話,有沒有人願意養我一輩子呢﹖

「有沒有人願意養我一輩子呢﹖」或許大家認為這個想法太不切實際了吧﹖除非家裡很有錢,父母留下的遺產足夠你一輩子坐吃山空,要不然的話,就至少要中到一期樂透頭獎不可。我自己也知道這是很幼稚的想法,然而說來好笑,有一次,我這個不切實際的夢想,竟然就自己掉到我的面前來了,連我自己都感到措手不及。

這件事發生在我大二升大三那年的暑假。那一年暑假,我剛剛決定要結束一段苦澀的暗戀,為了表示我的決心,我便想用忙碌的工作來忘記她,於是我到處尋找打工的機會,而那個不知情的女人,居然還好心的介紹我到一家家教中心裡去。(真是叫人心酸啊) 於是,我便在那家家教中心找到了一份「教中文」的工作,好歹我也是中文系的嘛。原本我想像,對方或許是某個在美國出生的ABC,回到台灣之後想利用暑假加強中文,又或者是做外國學生的伴讀之類的,沒想到仔細詢問之下,對方居然是一個中年女人,而且應徵對象「限男性」!

(這、這、這…) 對,我當時的反應就跟你一樣,我也覺得很可疑,怎麼會有這樣奇怪的家教工作。於是我親自打了一通電話給對方,想要了解對方的目的。電話中,那位溫小姐告訴我,她因為幼年失學,很早就出社會工作,現在收入穩定後很想再重新讀書,於是幾年前她去讀了空中大學,然而空大都是以電視教學為主,她基礎不好,很多地方有問題又不知道要問誰,所以才想到請一個家教來陪她讀書。我聽了之後很感動,於是立刻就接下了這份工作。
我必須承認,在我跟她見面之前,我還一直對這件事存有某些幻想。譬如說,她應該是一個風韻猶存徐娘半老的女人,對文藝有興趣,我們在上課的時候可以天南地北的聊我們喜歡的作家、作品,以及彼此的心事,然後呢,對,漸漸地,我們就日久生情起來,暗地裡進行一場轟轟烈烈的師生/老少/姊弟(接近母子)的不倫之戀。(那時候小鄭和莉莉還不知道在哪裡啊)

然而,我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失望了。(我猜她也是)

我們約在她自己的家裡見面,地點位於民權東路的一棟大樓裡。她開門時睡眼惺忪,身上只穿了一襲連身睡衣,胸罩、內褲若隱若現。 (唉,可惜她長的並不好看身材又差根本引不起我的性慾啊。) 她看到我之後面無表情,只冷冷地請我進去坐。裡面燈光昏黃,大概只有十幾、二十坪大,然而擺設佈置很高級,有一座檜木深色大書桌、一排精巧的沙發、書桌後面是兩櫃書架,上面放滿了書籍雜誌CD影帶,旁邊有一具做美容用的躺椅,另外,天花板和四周牆都鑲滿了鏡子,讓整個空間看起來寬敞很多。

沒想到後來我們聊得很順利。我得知她其實是一間美容工作室的負責人,兼賣一些美容用品,未婚,自己一個人住。她說自己對文學很有興趣,可是讀的不多,她希望我能夠帶她讀一些中國古典文學的經典文章。剛好我大二上完「文選」,有些心得,於是我便提議我們可以一起讀讀這些文章,我把我上課的筆記以及自己的心得與她分享,而她也能跟我分享她的想法。
言談中我刻意強調我與她的平等地位,希望她不要把我當成老師,而是當成一個朋友。 於是我們的課程便這樣開始了,每週上兩次課,每次2小時。天哪,我發誓我這輩子從來沒有比那段時間更道貌岸然過的了。我每天讀著古書,思索文章的真意,準備上課的內容,儼然變成一個風度翩翩、斯文優雅的有為青年。
一開始溫小姐上得很認真,她會問很多關於文章的問題,比如說這個字是什麼意思,這句話怎麼翻譯,為什麼要這麼寫﹖除此之外,她喜歡聯想到一些自己成長的經驗,我鼓勵她要多用自己的經驗來與書本對話。後來她告訴我,她想利用寫日記來練習寫作,要我教她怎麼寫日記,後來她甚至說想看看我的日記,可以讓她當作範本。我告訴她日記就是很私密的生活紀錄,有些東西不方便給別人看,但我答應她會影印幾則日記給她參考。 就這樣,她開始問起了我的生活,我家裡的情況,我有沒有女朋友,喜歡什麼樣的女生…等等的問題,當時的我處於失戀低潮,正想找人傾訴,便把我之前決定結束的感情細節一一告訴了她。 從那次以後,溫小姐就常常約我下課後出去玩,說要帶我出去散散心。有時候是中午吃吃飯,有時候是到山上爬爬山。有一次她還請我到一家由她投資、她弟弟經營的野菜料理餐廳吃飯。那一間餐廳位置偏遠,生意看起來也不太好,我和溫小姐去的時候根本沒有半個人,只有她弟和弟媳婦在而已。我猶記得當時她弟弟(也有四十歲了吧)看到我時一臉見怪不怪、愛理不理的冷漠表情。
我開始覺得不對勁,我發現她在我眼前的裝扮愈來愈火辣,有一次她帶我到她的工作室參觀時,穿著一身紅色皮夾克、紅色窄裙、紅色高跟皮靴,濃妝豔抹。走過大樓管理員處時,她在管理員面前甩了一甩長髮,然後轉過頭來笑盈盈地挽著我的手,我感到有些緊張卻又不敢推開她,只看到管理員北杯(伯伯)對我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就在我跟她認識了一個半月後的某次上課中,她突然意有所指的問我,介不介意跟年紀比較長的女人交往,她說她其實有一個正在當兵的男朋友,還把她和那個男人合照的大頭貼拿給我看。 (照片裡男人女人都很醜)
頓時我感到一陣酸噁的味道湧上喉嚨。於是我假裝要拿東西,撇過頭去用力擠了一個噁心欲吐的猙獰表情出來。(抱歉,當時我必須這麼發洩一下)
然後,我突然發現在我面對的那面牆上的鏡子裡,我身後的那張臉,不可思議的驚訝表情。

從此我便沒有再去幫她上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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