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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在看過我那些可笑、幼稚、無聊,甚至有些敗德的荒謬文章的讀者心中,究竟會把我想像一個成什麼樣的人哪﹖儘管我一向不太在意別人的看法,別人對我的稱讚也好詆毀也好,我都知道那只是一時的激情所造成的誤會,從來不會也不必掛在心上。只不過,出於好奇的心理,我還是很想知道從別人的心理景觀看到我這個人時,究竟會有什麼樣的想法呢﹖
喔,不,我不應該說「想知道」,而是應該說--「想看到」,我想鑽入每個人的心靈當中,像看電影一樣,把每個人的回憶任意抽取出來播放,並且能夠感受到這個心靈在面對這些景象時心裡正在進行的聲音、溫度、動態…等等的細微變化,我會特別調閱他們在接觸「我」這個人的時候的種種資訊,然後比較看看,是否在每個人心中的那個「我」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呢﹖
可能在A的心裡,我是一個有著迷人風采、幽默風趣的好男孩;在B的心裡,我則是一個無厘頭只愛搞怪的小鬼;在C的心裡,我是一個敗壞世風的人渣;在D的心裡,我又變成一個世故老成,毫無生命力的老頭…,這些種種,真的都是我嗎﹖有沒有哪一個不是我、又有沒有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呢﹖

答案可能連神都不知道。
(是啊,神那麼笨,只會乖乖的坐在供桌、被釘在十字架上,祂們怎麼會知道﹖)
祂們不知道沒關係(其實就算祂知道也不會告訴你),至少我明白,儘管我無法掌握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但我總知道︰我想要變成什麼樣的一個人(或是我不想變成什麼樣的人)。

這可比較容易選擇了吧﹖我們從小就做過這樣的訓練,課堂上老師總是會問我們︰「你將來想當什麼啊﹖」,或是出個作文題目叫「我的志願」之類的,那時候我們就會天花亂墜地把我們在各類偉人傳記上看到的東西拿出來掰一掰,而且可能三年級時掰的內容跟六年級時掰的根本就是兩回事。因為年紀愈大,我們敢掰的膽量就愈小。小時候可能說過要當總統,大學時只敢說當政治人物,畢業後就只能隨便找份工作了此殘生了。
不過,我相信,除了那些職業上不得不有的選擇之外,我們每個人一定都還有一個最心底、最憧憬的理想生活,在那個理想生活裡,我們永遠都不會老。

大四一整年,我荒廢學業跑到科技大樓裡的「資訊圖書館」當全職的工讀生,只為了賺取一點點的薪水和吸取一些些社會經驗(因為那時候的我對自己與這個社會嚴重脫節的程度感到恐慌)。在那裡我認識了一個台科大的男工讀生,整天跟我一起擠在那個小小的櫃檯處理書籍建檔歸位、應付讀者詢問、澆花打掃等種種雜務。我戲稱他叫大猩猩,因為他有一雙大鼻孔與肥厚的嘴唇以及高大健壯的身軀。我們平常並不太聊天,總是拿些工作上、電腦上的話題來填補我們之間的距離,可是某一天他突然跟我講起他心中的理想生活時,讓我突然對他產生一種錯估的歉意︰原來這個大猩猩也有這麼□□的一面啊!
他跟我說他最大的心願就是回家鄉開一座牧場,那時將會有一大片草原,而他每天就在那片草原上面與他的牛、羊們一起工作,一直工作到天色昏黃。…

聽到他這麼描述時,我心底不知怎地就浮現一片被染成金黃色的廣大草原裡,有一隻猩猩戴著草帽、捧著牧草,和牛羊們一起站在徐徐吹送的微風當中面帶著幸福的微笑看著鏡頭的荒謬畫面。

可是一切如此寧靜啊。

我不禁想起小時候住在鄉下的那段美好時光。
在那段沒有母親陪在身邊的日子裡,大自然自然而然地就在我最初的生命中代替了母親的角色。她撫慰了我所有寂寞哀傷的時刻。

一直到現在,我都沒辦法與人分享我真正的快樂,因為我不知道要如何形容才能夠讓他們看到那些至今仍歷歷在目映存於我內心的種種美景。

沒有人相信我可以因為黃昏時天空斑斕的雲彩而感動地流下淚來。
沒有人相信我願意花一整天坐在三合院的屋簷下只為了看雨。
沒有人相信我希望過一種像陶淵明那樣隱士般的平淡生活。
你們能想像像我這樣老寫一些無聊、滑稽、荒謬、敗德的故事的人居然有一顆這麼古典這麼田園的心靈嗎﹖

有一次我出神似地在餐會中向我兩個學姊說起我的心願,我說我以後最想過的生活就是到山裡修行,與大自然朝夕相處,或者是到處流浪,在嚴苛的自然環境當中體會自己的存在。

我還向她們描述我小時候曾經做過一個多麼棒的夢。
我夢見自己側躺在一個日式平房裡的塌塌米上逐漸醒來,往外望出去是瀰漫著濛濛霧氣的山坳,我看著霧氣在山坳裡婉轉流洩,聽到遠方隱隱傳來的悶雷,空氣中有一股淡淡茶香,是我的女人在屋裡煮茶的味道。一切如斯寧靜而美好。

這就是我想要的理想生活啊。
然而我卻看到她們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驚訝眼神呆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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